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作家、学者谢有顺

谢有顺：大家下午好，我是学文学专业的，我想强调的是文学部完全是专业，它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尤其是在中国，我们都知道我们缺乏一个比较恒定的宗教传统。我经常在说，其实中国人的生活观念，价值的观念更多的是由文学来塑造的，所以文学和美学跟每个人都有关系，这倒不一定是我的观点，有一个作家就说过，他说中国的诗歌代替了宗教的任务，很多应该由宗教来规划，由宗教来给出价值观的层面，在中国往往是由文学来做出判定的，并且由文学来塑造我们的生活观念，包括中国人为什么活，这样活而不是那样活，中国人这样生气而不是像外国人那样生气，都和中国的文学有关系，我这样说有一点抽象，但是我们想一下我们生活中很多观念的建议，其实背后都有中国文人中国文学对我们的影响和塑造。

我相信很多朋友的家里都会挂画，我们习惯画梅、兰、竹、菊，家里挂一副兰花就会觉得主人是很高洁的。这种观念是怎么来的呢，就是历代的文人不断通过抒怀让大家觉得梅兰竹菊代表的就是高雅，如果他歌颂的是狗尾巴草，可能家里就是狗尾巴草。所以其实我们种什么花，挂什么画，我们背后过怎么样的生活其实是一种文化，尤其是文学对于我国了影响和暗示，包括我们生活在都市里面会向往田园生活，跟陶渊明有关系。我住的地方有一些地方没开发，有很多人在那里种菜，这满足了一部分的业主想过田园生活，带小孩子去种菜的愿望，其实并不缺少买菜的钱，但是缺少有自己的土地，流流汗的生活。这背后也是文学对我们的影响和塑造。

不仅仅是如此，其实生活中还有很多的事情，我们给孩子取名字，在西方世界，满街都是哥利亚等名字，他们参照经典来取名字，中国的家长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取名为一登等，他们会觉得这是不祥的，取名字的参照也是文学，看一个人的名字好不好是看文雅不文雅，优美不优美。你们一看我的名字就是农民取的名字，如果我叫谢冰心，我叫谢恨水，或者是谢清发，可能你就会觉得这些名字比谢有顺好，这就是文学对于我的影响。

我们看一个人的名字就知道这个人的家庭背景如何，这个人出生于什么年代，“建国”肯定是跟1949年有关系，这是中国人特有的生活的参照，一定会参照文学。取名字是这样的，甚至是爱好都跟文学有关，有的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喜欢写字、画画、钓鱼等，这就代表了高雅的爱好，也是历代文人所歌咏的对象，认为能表达自己的志趣。其实很多人都爱数钱，为什么这个不愿意说呢，因为你会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觉得人家瞧不起，这背后也是一个观念，就觉得数钱是俗的。有些人的字写得很难看，其实更俗。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趣味，有这样的生活价值观的暗示，所以中国人的生活其实过得非常的有意思，非常的丰富多彩。但是我们来到现代社会的时候，我们要警惕一种生活装置的东西。现代社会有很多人，包括在座的人都试图告诉你说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好的生活，好象存在一种标准的生活，存在一种大家公认为好的生活地比如说整齐的、明亮的生活是有品质的，所以现代的酒店都是光滑的瓷砖地板，要整齐的、明亮的、光滑的，甚至要富有的，觉得这种生活值得过。我觉得现代的人也需要警惕一种标准化的，同质化的，在有装置意味的生活。

我好几次到机场，是新建的机场，经常立了一个牌子“小心路滑”，知道这么滑，为什么要这么滑的地砖呢？为什么就不能用一些不那么滑的地砖呢？他考虑的不是生活本身，考虑的是我说的整齐的、明亮的，因为这代表现代生活。当我们在享受这种现代生活的时候，其实我们接受了这样一种生活的装置，认同了这种同质化的，标准的，失去了个人的细节和个人的趣味的生活，所以这种生活其实是一种观念，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往往把我们生活中最生机勃勃的，最个人化的东西删除干净了。

中国自古以来是不认同这样的生活的，很多人看过《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里面所呈现的生活是混乱的，桥是弯曲的，摊位是随意摆的，如果放在现在的社会城管是一定要管的，他认为集市是肮脏的，超市是我们最应该去的地方，但是小时候我们去集市是最快乐，就是这样的生活，是把我们生活中最生机勃勃的，最多样化的，最丰富的细节删除掉了。

我们还有没有一种权利过一种不明亮的生活，还有没有权利不踩在瓷砖上生活，踩到土地上生活。可不可以过一种不争气的生活，或者说我还有没有品坏的权利。现在的社会觉得贫穷是可耻的，但是中国的古人没有人会觉得贫穷是可耻的，尽管贫穷可以读书和写字，可以跟人家唱和诗歌，能够有一个小房子和天地对话，没有觉得贫穷是可耻的。但是现在总是暗示我们的贫穷、混乱、黑暗是可耻的，但是我们仍然有权利选择属于我的带有个人细节和趣味的私人生活，这就是我个人理解的有品质的生活。

我坦率地讲，我住在星河湾，我之所以对这个小区有这么好的好感，当然没费勇那么大的好感，他说星河湾就是欧洲。我觉得星河湾至少满足了我说的一些想象，比如我最喜欢的它的园林绿化的大石头随意摆放，包括植被的起伏变化，一个小范围内的小区，每个小区的不同角落也是不相同的，没有按照整齐和标准来规划园林，看起来这样一种参差、弯曲，甚至看起来没有那么的标准，我觉得恰恰代表着这样一个小区的美学里面还没有被现代所谓的园林或者是小区美学所同质化。所以这是我觉得很可贵的一点。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种对生活本身的热爱，同时也要有一种警惕。刚才我用了一个词叫“生活的装置”，我还想另外一词叫“生活的殖民”，我们听说过文化的殖民，强势的文化会对若是的文化殖民，我们正在接受一种生活的殖民，就是一种强力、有话语权的高尚的生活正在对小老百姓的生活进行殖民，他不断的告诉你像他一样活着才有意义，才能被尊崇，被人家敬仰。我想说每个人都快意说我不想这样的生活，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当你追求整齐的时候我可能追求混乱，当你追求明亮的时候我可能追求黑暗，当你炫耀富裕的时候我可能说贫穷也是我们的姿态。

我的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有坚持自己个人的，小众的，的生活乐趣的权利，要完善这样的生活，要过一种渺小，有想象力的生活，要对生活保持批判、警惕、当然也要保持着想象力，即便在混乱，即便在贫穷、在黑暗里面借着你的想象力也可以过上属于你的有个性的，有细节的，有趣味的能够安慰你自己内心的生活。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勇气过这种生活，并且想象这种生活，这就是我的一点感想，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