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北京地铁:有地铁司机一天喝11包咖啡

来源:中青在线 2018-12-19 14:42:48

一个新来的站务员没经历过西二旗的“盛况”,在早高峰维持秩序时,被汹涌的人流挤上车,直到知春路站才挤下车返程。

这里是13号线和昌平线的换乘站。在昌平线上的沙河站,站务员每天早上5点刚打开车站门,外面等候的人群就已经排起了长队。早高峰时,沙河站的队伍能排2公里长,很多人“推开家门就开始排队”。

西二旗站每天的人流就像潮汐。早上涨潮时,满载率超过140%的列车从昌平线开来,乘客在这里换乘、下车,晚上退潮时,人们再从这里出城,回到住处。

早晚高峰时,车站广播员要在4个小时内重复1800多次“列车到站,先下后上,请在车门两侧候车”,每次广播到最后,他们都会“眼花、几乎要晕倒”。

如果一个人想要在早高峰的西二旗成功挤上地铁,那么就算他已经通过安检,平均也需要再花费16分钟。司机要保证在昌平线上的每个站都早点,到西二旗时才能留出足够冗余,“因为西二旗站必定晚点”。

人最多的时候,在这里等候上车的队伍能排到20多米长。车门一开,原本静止的队伍马上开始小碎步移动,人们甚至能感到站台振动。有的人上了车,包落在了外面,有的包被挤上了车,人却卡在了车外。

西二旗站区副站区长李思野见过千奇百怪的上车方式,有人双手抓住地铁扶杆,双脚悬空,身体与车顶呈接近20度的夹角搭在人群之上。

一个退休后在西二旗服务了8年的文明引导员,总结出在西二旗成功上车的“秘笈”:“小伙子打头阵”“侧身突围”。

高峰时车厢里的乘客经常挤到顶住车门,造成车门无法机械锁闭,站务员要手动把两扇车门强行拉上。这要求站务员必须有足够强的臂力,以至于现在,西二旗站只有男性站务员才有“资格”站在早晚高峰的站台上。

因为处在互联网产业圈的圆心,每天从西二旗站下车的人和上车的人一样多。一位老太太曾经这样形容乘客在西二旗下车的场面:“高峰时车门一打开,地铁就像‘哗’地吐了一样。”

即便如此,哪怕只是晚了一秒钟,下车的乘客也会被拼命往里挤的人潮硬生生带回车厢。西二旗站的一位值班站长曹宇经常会在车门关闭前,看到一只忽然从人群中伸出的胳膊。几乎不能犹豫,站务员就要迅速抓住,把这只胳膊的主人拽出车厢。

大部分时候,西二旗站的乘客都能保持平静的情绪,但仍无法避免偶尔发生的冲突。曹宇发现,乘客“干架”的概率,夏天比冬天要高,早高峰要高过晚高峰。

“夏天比冬天火气大,早高峰急着上班,晚高峰没那么着急回家。”曹宇分析。

每天面对如此复杂的早晚高峰,维持整个车站秩序的只有27名员工。综控员要时刻盯着电脑屏幕,上面不停移动的红条,代表列车的运行状态。站务员则在售检票、接送列车间轮流换岗。

曹宇刚调到西二旗当值班站长时,压力太大整晚睡不着觉,最后被医生诊断为精神衰弱,“喝了半年中药”。

曹宇正在晚高峰前点名

因为是高架线路,车站里是典型的“夏热冬凉”。夏天时,“站务员的衣服没有干过”。到了冬天,穿堂风从“两头透气”的车站毫无障碍地通过。去年最冷的一天,车站二层站台上的温度达到-26℃。

“最冷的时候,我们车站的站务员分不出男女。”李思野笑笑说,“都把自己裹得只剩眼睛,衣服里面挂的全是暖宝宝。”

和地铁司机一样,地铁站务的晚班也要负责当天的晚高峰,和第二天的早高峰。一天的运营结束后,清理完站台轨道的员工回到地铁站负一层的宿舍。时间往往是深夜1点,休息时间才会到来。

3个半小时后,新一天的工作开始。第一列开往西直门的列车45分钟后就要到站,站务员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

5点整,党卓振打开站门,外面已经有背着编织袋的老乡正在等候。他们要赶火车,是每天西二旗首班车上最常见到的乘客。

党卓振来到车站旁的便利店,叫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店员,买了一瓶牛奶、两个三明治。店员告诉记者,自己每天迎接的第一个顾客,永远都是过来买早餐地铁员工。

终点站

李思野喜欢站在车站的二层连廊上向下观察,这里总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

西二旗站是个属于年轻人的车站,这里被各种软件园、科技园和创意园包围,有大量自嘲为“码农”的程序员,也有手里握着几个项目的创业者。

李思野发现,每到节日就会有很多捧着鲜花或者礼物在站台上等候的小伙子。每年情人节,晚上结束运营后,车站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瓣,也有成束的鲜花塞在垃圾桶里。万圣节时,李思野曾见过一群“兵马俑”排着队走上地铁。

每逢毕业季,车站里就会多出很多西装革履、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出站口也会聚集一群散发租房广告的中介

西二旗地铁站是一个喜悦和悲伤汇集的地方。有人刚刚挂上一通电话,就在车站里忍不住笑出声。也有人垂头丧气,领带松开,木然地站在站台上。

这里也是个汗水和泪水混杂的地方。夏季早高峰时,车门一开,总会有三四个小姑娘“刷刷”晕倒。苏醒后,她们几乎都会告诉工作人员,自己因为急着上班没有顾上吃早餐。因此,除了拖鞋,车站也常备了糖果应对突发情况。

这里有人失恋,有人失意。党卓振曾在晚上结束运营后,碰到蹲在站台上“哭到崩溃”的女孩。也见过瘫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中年男人。

与西二旗站不同,在7号线终点站焦化厂站,每天最后几班地铁在这里停靠后,就要继续向前开进车辆段。站务员要到车厢“清车”,他们经常遇到抱着背包在车上睡着,不知坐过多少站的乘客。每逢周末、节假日,车站里都会有醉酒的乘客,讲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

“这是终点站,该回家了。”每次试图叫醒这些人时,站务员都会这么说。

还有一些刚来北京的外地老乡,明明要去西客站,结果两个小时后,坐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焦化厂的站台上。

地铁站就是这样的一个集合,都市里的现代人在这里集中亮相。它就像城市的一个平行世界,映射出人世百态,展示出人们真实的样子。

不断延伸的地铁线路也见证了这座城市的生长。7号线焦化厂站刚开通时,只有一条土路通向车站,晚上来上班的站务员有时甚至会迷路。

8年前,西二旗站刚运营时,每天只有6万人次的客流量。李思野几乎看着周围的楼房高度和车站的客流数字一起上升。

这么多年来,有人每天都会出现在地铁站里,有人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西二旗的地铁每天还是会准时停靠在站台,就像这座城市,从没有中断过它原本的节奏。

早高峰时的西二旗地铁站 实习生 杨子怡/摄

巡道工

司机和站务员都休息后,地铁线路工人就要开始工作了。每天零点后,北京的地铁隧道里都会有200多个工种、超过1000名工人在同时忙碌。

这里不是摩天大楼、熙熙攘攘的北京,这里是地下30米,没有半点声响的北京。隧道里的空气混合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列车闸瓦和钢轨磨损的金属碎屑覆盖在水泥地面上,手电照上去,会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泽。

26岁的姜胜负责10号线金台夕照站到分钟寺站的巡道工作,他头顶上方是北京最繁华的区域,央视新大楼、国贸商城、银泰中心就处在必经之路上。每晚地面上的酒吧把音量开到最大,KTV里的派对欢唱正酣时,姜胜也在地下开始了他的工作。

金台夕照站的线路工休息室

他工作的地方,和最偏僻的隧道没有太多差别。这里只有钢轨、电缆和水泥,因为修建年代较早,就连灯光都要黯淡几分。

4年来,姜胜已经在这条线路上走了630多次,连方向都没变过,但他从来没有走进过头顶上的任何一栋建筑,也没见过那些商场和购物中心里面的样子。

“没什么事去那干啥?”姜胜的生活几乎只有工作和睡觉,隧道外的世界似乎与他没有太多联系。

每天上班,他下午6点半就要从密云区的家中出发,3个小时后到达金台夕照站。他的休息室在站台尽头的一间小房子里,没有窗户。

房间里除了一些轨道抢修设备,一个柜子,两张高低床,再没有别的物件。最近房间的灯坏了,他打开手电当做光源,和工友一起坐在床上翻手机,等待最后一班地铁从门外驶过。

他负责的这段线路长7.8公里,一年下来要在隧道里走1400公里,检查超过12万个轨道零件。他的工具包里装着各种型号的锤子、扳手、改刀,有12公斤重。动身时,书包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损耗最快的是袜子,姜胜每月最少要穿坏5双棉袜。他自称“脚王”,“干这份工作前,全家我走路最慢,现在走路,家人要小跑才能追上。”

姜胜说之前最怕陪女朋友逛街,现在可以逛到女朋友走不动。他的微信运动排名里,几名巡道工工友长期霸榜。

“脚王”最难忍受的,是孤独和压抑。每天在空无一人的隧道里走上接近3个小时,周围空气和光线一样死寂。大部分时候,他都低着头把眼光集中在手电照射的铁轨上。但总是在某个瞬间,他会被深深的孤独感笼罩,“超想找个人说说话”。

已经当了17年的巡道工李师傅也有同样的感受。隧道因挖掘方式不同分为方形和圆形,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方形的隧道。

“圆形隧道就像一根管子,看不到出口。”李师傅感叹。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要行走在圆形的隧道里,就像一条困在水管里的鱼,只有一个方向。

他说巡道工过的是“美国时间”,每天都黑白颠倒。时间久了,不管自己在不在家,妻子都会在每天凌晨3点半左右醒来,这是他工作日每天到家的时间。

李师傅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在隧道里两个多小时,“洗脸水都是黑的”。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起床气”变得很大,每天睡醒后,就会无缘无故生气。

他负责的线路上,有一段1.6公里的弯道,路基在这里设置了一定的倾斜坡度。背着10多公斤的工具包,身体重心转移到右侧,日复一日朝着同一个方向在这段路上走过1500多次后,李师傅感觉“右腿比左腿短了一截”,平时走路也会觉得右腿抬腿困难。

巡道时,李师傅会用锤子敲击铁轨。通过撞击发出的不同声音,反馈出不同的力度,他就能判断铁轨内部是否结实,或者断裂。

隧道里没有太多“新鲜”的东西。冬天时,李师傅在洞子里见过一些猫狗的尸体。到了夏天,隧道里会有蝙蝠,他经常一锤子下去,一群蝙蝠呼啦啦地从头上飞了过去。

大部分时候,巡道工作都很难有收获。但每次微小的发现,都是关系到列车运行安全的大事。

李师傅曾发现过两根钢轨连接处,一处超过两厘米的缝隙。如果不及时处理,列车车轮不断碾轧造成钢轨错位,严重时甚至可能发生脱轨事故。

每天凌晨3点左右,姜胜和李师傅会分别从各自的隧道出来,走上站台。在综控室做完登记,确保没有工具落在隧道里后,他们一天的工作才正式结束。

他们是一天中最早打开地铁站门的人,外面的街道上空荡荡的,路边总有黑车亮着双闪。这时的温度降到一天中最低,但却是他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冰凉的空气灌进鼻孔,终于重返地面了。

李师傅要坐夜班车27路公交车回家,每次车里都会坐满了代驾司机,有人聊着晚上发生的故事,有人发出沉重的鼾声。车窗外,路边的早餐店已经开门,穿着棉袄的夫妻正在忙碌,水蒸气在灯光下不断升腾。

这些场面让他感到安宁。两个小时后,第一拨儿乘客即将到达站台,沿着他刚刚检查过的轨道,开始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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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地铁每天都在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有的地铁司机一天要喝11包咖啡,地铁司机每天要重复960多次手势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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